
青島日報2020年9月28日11版
每年夏天,昆曲表演藝術家、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叢兆桓都會回到青島——
叢兆桓:白發歸來仍是夢中少年
青島九中建校120周年的慶典上,一位從北京趕來的耄耋老者精神矍鑠,語氣鏗鏘,舉手投足間仍可辨青春年少時的倜儻風流。他說自己快90歲了,母校120歲的生日,無論如何都要回來一趟!這位老校友就是大名鼎鼎的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昆曲表演藝術家叢兆桓。

幾乎每年夏天,叢老都會回青島住上幾日,或做昆曲講座,或邀老友長談,抑或重回那些熟悉的生活場景:齊東路2號,曾經的叢家宅邸;大學路7號,祖父叢良弼傾注心血的青島紅萬字會舊址,無不浮現出這位昔日海濱少年純真無憂的生活樣貌。在此后漫長的人生里,年少的青蔥隨記憶退隱,卻似他在九中慶典上所言:九中教會我“務學”。勤學求索,這或許正是耄耋藝術家在生命開啟的17年里收獲的受用終生的財富。
一樁未了的心事:為祖父立傳
老先生此次歸來,除為母校慶生,仍有一樁心事未了。原來青島歷史學者魯海老先生、也是叢老的摯交,一年前離世,好友走了,留下未完成的6萬字手稿《叢良弼傳》,這是叢兆桓托友為身為民族實業家的祖父所作。現在,這份書稿或將由他親自來完成。
叢老的祖父叢良弼原名叢廷夢,叢老的微信名為“夢翁”。
上世紀30年代紅萬字會青島分會成立時,叢廷夢,也就是叢良弼,是首任會長。這次來青,叢兆桓故地重游,站在如今市美術館的大殿展廳前,談起這座獨特的三進式院落他如數家珍。祖父幾乎耗盡了半生心血,一度停工,多方籌款方才完成了這項傳世的工程。
他還記得小時候全家每逢冬季,都要在家縫制被子、棉襖和棉褲,因為紅萬字會的日常活動包括了夏天賑粥兩個月,冬季發放棉被、棉襖和棉褲,所有會中成員都要加入。祖父曾講,夏天賑的粥一定要很稠,怎么個稠法,就是筷子插上去要能立住不倒……這些細節都深深地印在少年叢兆桓的腦海里。
與昆曲結緣始于姐姐們的“言傳身教”
以往每年夏天回到青島,叢兆桓都會約家人去齊東路2號的那家酒店吃飯。因為那里曾是承載了老先生家族三代人命運與生活記憶點滴的家。
院子中央的兩棵交疊生長的松樹和柏樹早已不知去向,繞著圍墻曾經有12棵雙櫻,逢春吐露芬芳,叢老會站在至今尚存的八角亭上俯瞰街景,像年少時那樣,也會笑著與友人分享曾經私屬于自己的那個房間,“連樓梯的木頭和門檻都沒有更換。”
正是在這處當時堪稱豪宅的叢公館,兩位在北大讀書的姐姐暑假回家,強迫這位小弟坐于椅中,觀看了二人合演的昆劇《白蛇傳》中的“水斗”一節。那時的北大,在校長蔡元培以及俞平伯的倡導下,正大力推廣實施以昆曲為代表的美育教育。據說,當時的昆曲老師韓世昌,在大學生中擁有一批“忠粉”,如同現在明星歌手。少年叢兆桓沒想到,幾年后自己居然乘火車“夜奔”北京,在北京人藝,姐姐們的老師竟成了自己的老師。
從海濱少年到一代宗師的跨越
叢兆桓之于昆曲,涵蓋四種身份:演員、編劇、導演、學術,他被看作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以來親歷當代昆曲發展最為深入全面的昆曲藝術家之一,堪稱“一代宗師”。
從資本家少爺到新文藝工作者,從準備赴蘇留學被派至朝鮮戰場,文革時期,忽而系獄八年,歷經世間慘景,偷偷書寫數萬字昆曲筆記,此中坎坷無需綴言。有評論家認為:自民國至共和國之廣闊社會畫卷上,叢兆桓隨時代而沉浮,以其身姿見證了“時代、藝術與生活”。或許也正源于此,叢兆桓對于昆曲的傳承與發展有其獨到的態度。他在2009年成為國家級非遺傳承人,在2011年,針對非遺現狀,提出了“全面傳承”之說。
在老先生看來,昆曲就是400年前的“中國好聲音”。你有沒有聽說過“家家‘收拾起’和戶戶‘不提防’”?這是清初兩出最流行的昆劇里的唱段。在當時可是到了家喻戶曉的程度。
在叢老看來,無論是昆劇在清朝的沒落,還是此前作為其前身元素的元雜劇的式微,都是社會發展的必然,“這些以古漢語、古詩詞、古代音樂為基礎的戲曲,不再為大眾使用,只能是曲高和寡,漸趨小眾。”但他對于變革中的新編昆曲,卻也持保留意見。他曾給新創昆曲《紅樓夢》提意見,直言不諱地評價這部屢獲國家級大獎的新昆曲是一部認真且嚴肅制造的“轉基因”昆曲。所謂的“轉基因”即是把昆曲通俗化了,“我的看法是,別讓現在的觀眾認為青春版《牡丹亭》或是《紅樓夢》就是昆曲的傳統,它們是十分不同的兩種樣式。”
或許也只有這片海,能孕育出如此強勁率直篤定的靈魂,也只有這片海,能夠隨時包容那位出走大半生尋夢歸來的少年。(青島日報/觀海新聞記者 李 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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