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月》 朗誦:高偉
中秋月
文/高偉
我們習慣于為世上的萬物命名,并給他們安上一個過節的日子,贈予萬物以意義。有教師節,護士節,植樹節,勞動節,建軍節,地球日,春節……如果月亮有節日,那么一定就在中秋節。那天晚上,我不相信有人不舉頭望月。那一天月亮是大牌,是主角。
宇宙間有數以億計的星球,地球與月亮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顆和另一顆,像宇宙沙灘上的兩個微塵。這是從星辰之眼去看我們地球的。除了星球之眼,我們還有蟻蟲之眼。在蟻蟲之眼里,月亮是我們的圣靈之物,是我們因仰望而吟哦的入詩之神品。想想看,這么多的星辰,月亮與我們地球離得最近。如果星球之間有緣分,月亮與地球一定結下的是一種深刻的善緣,說它倆有血緣關系也不為過。
小時候剛學寫詩,我就寫道:
天上有多少星辰/地上就有多少人與地球/是不是哥哥和妹妹?/地球是哥哥是妹妹
人生有那么一個時段,我很叛逆,總是擰巴著做事,覺得自己必須和別人做得不一樣。中秋節家人湊一起,吃月餅,看月亮,我就覺得庸俗。我總想策劃著一個人去遠方,覺得那樣的孤獨才配得上這一年一度的月亮的圓滿。有一年我就是找一個蹩腳的理由,一個人去了嶗山北九水,租了個民居,過了一次一個人的中秋節。那一個晚上,我寫詩,在月亮下把青春寫得如泣如訴,對著月亮傷心落淚,生活被當成是假想敵,那個饑餓的小我也不知道哪來的諸多委屈。
有一年有一個新聞,說有個外國的科學家提議把月亮炸了,那樣的話可以使人類得到一些經濟上的好處。我聽了很氣憤。月亮一直是我的精神寄托之物,抬頭看月簡直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寫詩時,動不動就把月亮拿出來作為意象。月亮成為我生活中最文藝的儀式之物,怎么可能沒有了呢?人類那點小贏小利,相對于失去月亮的損失,那簡直是太小兒科了。想出這個餿主意的人太不要臉了,哪里配得上是一個科學家。
當然,炸月亮,現在想來也是就是鬧劇一場,人類再狂妄,也不能狂妄到做出如此離譜的舉動。
兩年前過了一個有趣的中秋節。那天晚上,朋友兩口子邀請我們兩口子去了他家。朋友家在頂樓,頂樓有個大平臺,朋友把平臺收拾得很有情調。我們就在平臺上把酒吃菜,等著這一年中最好看的月亮升起來。那一天有曉風,風是柔和的,正好把我們吹拂得不冷不熱。朋友是多年的朋友,可以說很隨性的話。月亮是一點一點升起來的,我們看著它像個蛋黃,從地平線上突然彈了出來。那一刻的心情是激蕩的。日月星辰真的是讓我們感到又卑微又神圣的,這是神靈免費賜予我們的神性之物,用來讓平時盲目狂妄自大的我們產生謙卑之感的。
古羅馬哲學家塞涅卡說:”有兩種東西愈是經常和持久地思考它們,對它們日久彌新和不斷增長之魅力以及崇敬之情就愈加充實著我的心靈——我頭頂的星空和我心中的道德準則。”在哲人眼中,頭頂上的月亮和星星是和人類的道德律一樣貴重的東西。如果有神靈,那么它們就是神靈的彰顯之物,世上還有什么事物能大過我們對它們的仰望?
音樂家貝多芬突然間失去了聽力,幾經治療無果。貝多芬絕望至極,做為一個音樂家失去了聽力意味著什么,他自己全然明曉。在苦難中,他用盡整個心靈,對著天上的月亮仰天長嘯:“哦,上帝,上帝呀,往下看看不幸的貝多芬吧……”天上的月亮,空曠的星野,就是絕望的貝多芬心中的神靈,他的苦難巨大到在人間無處訴說,只能向他心中的神靈傾吐。月亮應是明曉了這個天才的苦難的音樂家的,用它的神性給予了他巨大的慰藉。后來他寫出了名動世界的樂曲,用來傾聽它們的竟然就是他失聰的耳朵。
又一個中秋節要來臨了。如今的我早已有了一顆平常心,這顆平常心對大自然和日月星辰有了更加神性的敬畏。我越知曉人類的渺小和世事的無常,越覺得月光的神秘和月暈的詩意。我愿意把詩歌獻給它們。那一天,無論我和誰在一起,無論我在哪個地方,或者是我一個人,我都會仰起我的頭顱,深情地看著月亮的升起。我愿意在月亮面前,確立我的蟻蟲身份。我愿意在月亮面前許愿:今生今世,試著做一個像樣的蟻蟲,來地球一趟,無愧于被月亮照耀過,做一個飽飽地吸取日月星辰精華的蟻蟲。
(作者簡介:高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青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青島市作家協會詩歌創作委員會主任。出版散文集、詩集20余部,散文集有《她傳奇》《他傳奇》《愛傳奇》《痛苦,是化了妝的禮物》《不要晃動生命的瓶子》《包扎傷口還是包扎刀子》等;詩集有《99朵玫瑰和一首絕望的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歌》《梅花99弄和一首復活的歌》《風中的海星星》等。編輯百年散文詩大系之《摯愛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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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崔超
責任編輯:單蓓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