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尋徐介城先生,是從追尋“吳作人 徐介城師生畫展”開始的。這場畫展1957年由青島彩畫研究會在中山路3號中蘇友好協會展廳舉辦,轟動一時。當時的青島美術界,一下子就知道了徐介城這個名字。
生于1929年歲末的徐介城,1948年考入國立北平藝專,成為了吳作人的學生,此前他在青島長大并接受美術啟蒙。
徐介城自畫像
大鮑島遍布他的童年足跡
徐介城一家,祖籍山東昌邑,其父后來青島闖蕩,租住于濟寧支路云承東里,每日以挑著擔子賣菜維生。因而,大鮑島遍布著徐介城的童年足跡。徐介城后入讀于禮賢中學,從其初中三年級時所存的照片中看,徐介城在班級中年齡中等,人偏瘦弱,所著深色學生裝不算嚴整挺闊。徐介城讀書時,禮賢中學由建筑師劉銓法掌校,學校的文藝活動不斷,話劇團、京劇隊、雅樂隊和文學社團非常活躍,學校印行有《禮中月刊》,文學社團沙礫社也有《沙礫》刊行,其時的核心美術教師則是傳統畫家牟貢甫。
徐介城的新興美術習練,應該起于賈青青開辦的青青美術社,雖然此間的機緣不甚清楚,但一張學員合影還是定格了當時的情形。1948年,與徐介城同時考入國立北平藝專的還有曾在青島圣功女子中學讀書的沈承寬,以及后來入校的田郁文。
根據其同班同學楊先讓在《美院四年》中的回憶,1948年繪畫系入班學員計有二十余人。所學專業課程解剖透視課教師為文金揚、夏同光;白描、單線平涂為李樺、劉凌滄;水彩課先后由李可染、蕭淑芳教授;一年級素描是孫宗慰、董希文、艾中信;二年級是李瑞年、蔣兆和;三年級素描和油畫是馮法祀、吳作人,畢業創作是由彥涵指導進行的。這段專業的學習時光,徐介城并沒有進行到底。他在二年級時即應征入伍,隨解放軍南下,一直打到了海南島。故而,他在國立北平藝專時實際追隨過孫宗慰、董希文和艾中信,所存照片也可以看出,他曾緊緊“置身”于董希文和孫宗慰左右。
徐介城連環畫作品
投身軍旅專事連環畫宣傳畫
這一班當時投身軍旅也不只是徐介城一人,另還有郭文堉、周光玠、張劍佩、張璇和高俊賢等。田郁文和楊先讓等則學習到1952年,畢業后經分配進入人民美術出版社,田郁文退休前曾擔任過人民美術出版社的社長;而楊先讓則在1961年調入了中央美術學院版畫系,后聞名于民間藝術領域。徐介城投身的部隊即是大名鼎鼎的“四野”,在海南島戰役前改稱“第四野戰軍兼中南軍區”。時任后勤部政委的陳沂曾擔任過新華社山東總社社長、東北野戰軍后勤部政委。陳沂在1950年9月出任了解放軍總政治部文化部的部長,成為總政文工團、《解放軍畫報》《解放軍文藝》創建的領導者。徐介城的軍旅藝術生涯,基本追隨了陳沂的步伐。他在中南軍區戰士文化讀物社美術組做過創作員,這家駐守廣州的讀物社同時編輯出版有《戰士生活》半月刊,因而在該刊上也可看到徐介城的創作,比如第85期即曾刊有連環畫《王永盛班和陳老大娘》;繼而徐介城離開廣州到總政文工團短暫做過一段時間舞美,后來成為了《解放軍畫報》的美術編輯。
在《解放軍畫報》,徐介城因連環畫、插畫和宣傳畫創作而聲名漸起。1951年8月,人民美術出版社率先印行了他繪制的 “戰士連環圖畫”《全面英雄趙興元》(黎陽/文);1956年10月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優秀的營指揮員》(前驅著)、1957年1月中國少年兒童出版社出版的 《虎子》(任蘋著),均由他繪制了插圖。
1955至1957年,蘇聯畫家馬克西莫夫在中央美術學院開辦油畫訓練班的同時,也為北京東總布胡同的人民美術出版社創作室作業務進修輔導。而其時,徐介城的同班同學楊先讓、田郁文、曹作銳、費聲福、張汝濟、郭庭榮均供職于此,這里也自然成了徐介城接觸和學習馬克西莫夫繪畫理念的去處。這段時間,吳作人在建國門水磨胡同寓所組織課余繪畫沙龍,除央美的青年教師外,一些美術工作者也加入學習的陣列,供職于公安軍美術組的張欽若是其中之一,徐介城也是其中之一。據商玉生說,這個后來以“十張紙齋”聞名的課余繪畫沙龍,不僅在家繪畫,還到青島、大連等地寫生。或可推測,中蘇友協的“吳作人 徐介城寫生畫展”,應該就是青島寫生的“產物”。
流配北大荒曾摸黑捉田鼠
1957年,反“右派”斗爭席卷中華大地。文化“將軍”陳沂在與總政領導譚政的矛盾中被打成“右派”而發配北大荒,核心理由是他曾有攻擊農村社會主義合作化的言論——現在我們軍隊告老還鄉沒鄉,卸甲歸田沒田……作為陳沂外圍“羽黨”之一的徐介城也在鳴放后淪為“右派”。 1958年被發配至北大荒850農場勞動改造,有相同經歷的公安軍美術創作組組長張欽若也成為了“右派荒友”。徐介城后來跟學生趙祉平描述過初到北大荒時的情形:一個班的人,被安排一個地窩子或馬架子里,墊著烏拉草當床。每人一件棉衣,用草繩扎著腰,里面就是襯衣,透風就再塞點兒烏拉草堵堵。
一些流配的“右派”忍受不了,就往農場外跑。然而,外邊是一望無際的大山和荒原,跑出去多是死路一條。徐介城幾次也有這樣的想法,反復念及父母才作罷。 850農場匯聚有中央各部、軍委各部的右派一千余名,曾任人民文學出版社副總編的聶紺弩也是其中之一,他在四分場勞動,寫有的《贈徐介城》大致勾勒出了當時的情形:“切土全身盡上鍬,路探興凱水齊腰;端陽七隊曾牛飲,大雪三冬在虎饒;地里葵花和雨畫,袖中茶葉當煙燒;辛勤最是催更鳥,日日催人過小橋。”詩中所言,從興凱湖趟過探路,水有齊腰深;因為荒草密集,用鍬切土的時候,人都要站到鍬上;端陽節的時候,我們曾在七隊大喝一場;三年冬天,我們都是在大雪中的虎饒縣渡過的;地里的葵花帶著雨水,被你畫出來;煙癮上來,就把袖子里的茶葉卷了當煙抽;最辛勤的還是布谷鳥,每天催著過橋去上工。而從南海艦隊轉業到北大荒的“荒友”張禎麒在《飯店》一文中提到,因為饑餓,大家會跑到漆黑的野外挖田鼠洞,掏泥鰍。有一回餓極了,徐介城一個人摸黑到外面捉田鼠,回來剝皮破肚,用小罐煮著吃,還遭到了隊領導的批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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