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立醫院本部急診科醫生凌宗準。
自媒體發達的今天，誕生了很多網紅打卡地兒，或風光迤邐，或文史綿延，或情調別致，或美食云云，總之一切都與美好有關。美景和美食確實可以放松心情、啟迪人生，但療效肯定不是百分百的。每個人的一生都不會是一帆風順，時常我們會覺得學習、工作、生活真的好難好難，可是好難是多難？難到什么程度可以放棄？有時我想，如果可以，來一次急診，不用打卡，站在角落看著就好。
王老爺子83歲，入院時腸梗阻就十分嚴重，手術風險巨大。家屬不忍心老爺子遭罪，接受一個結局無法確定的手術，于是雇了一名陪護照顧老爺子，在急診保守治療。插著胃管、嚴格禁飲食的王老爺子大多數時間都在昏睡，醒著的時間卻并沒有坐以待斃。他一直在通過陪護向我們傳遞自身癥狀，并爭取一切機會要水喝。他的訴求是不符合診療規范的“無理”要求，但我從未厭煩。當包括子女在內的所有人都絕望時，他沒有讓自己最后的時光毫無尊嚴。小腸大腸完全梗阻的王老爺子將近四十天后于昏迷中毫無痛苦地離開。我慶幸自己在他清醒時，給予了老爺子足夠的尊重與呵護。遇到王大哥時，他的體型比足月妊娠的孕婦還要夸張許多。因為闌尾交界性粘液性囊腺瘤他已經做了6次開腹手術，幾乎沒有醫生敢再為他開第7刀了。填滿瘤子的腹腔極度高壓，導致病人呼吸極度窘迫、舉步維艱。上級大夫了解完病史后同樣十分為難，手術風險實在太高了，開不好可能名聲盡毀。可不等上級醫生開口拒絕，老王憋得發紫的嘴里一字一頓吐露著堅定的訴求：“醫生你們放手開吧，成功了我跪謝你們，失敗了我和家人也可以輕松面對。 ”手術成功后效果立竿見影，看著癟下去的肚子，老王狠狠地吸著以往奢侈無比的空氣，咧著嘴任老淚縱橫。前兩年，時常碰到一個年輕時尚的小姑娘來急診打針，她患有慢性胰腺炎。雖沒有急性胰腺炎那般恐怖，但很難根治，幾乎每個月都犯。每次都要經歷痛苦的禁飲食，每天十多個小時、連續數天的輸液治療。時間久了同我們都熟絡了，聊天中得知小姑娘家境殷實，家住香港中路的高端社區。城市精英扎堆的地方，密布著諸多網紅打卡地。很多人透支體力、極盡所能的奮斗皆是為此而來。可姑娘說，她寧愿風餐露宿以逃離這無法根治的病痛折磨。
永遠鬧哄哄的急診室不是網紅打卡地，卻極有可能是每個人早晚都要路過的地方，這里上演著人世間最頻繁的生死悲歡。網絡上有一張小圖，是美國航天局發射的旅行者一號在離開太陽系前回望地球母星拍攝的一張圖片，承載蕓蕓眾生的地球在浩渺空間里竟也只是滄海一粟。母親將我們帶到這星球，給我們匆匆幾十年時間，我們都該珍惜這奇妙的機會，無論如何都要堅強地活，好好地活。那些看似無法逾越的門檻，同無法醫治的健康威脅和行將逝去的悲涼生命相比都不值一提。你從來都不曾關注的一呼一吸，可能在醫院的急診科，正是另一家人窮盡所能所追求的全部。 （文/凌宗準 整理 青報全媒體記者 于波 張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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