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口秀站上綜藝風口 青島風力幾級?
在全國脫口秀演出市場版圖上,三家俱樂部為青島爭得一席之地
“口罩遮丑這件事也分人。比如我,即使戴上口罩,但你從我整體氣質當中就隱約地感覺出來‘這個貨他不好看’,那種感覺跟刮獎是一樣的:你戴上口罩就露了一雙眼睛,但你刮獎刮出來個‘謝’字還接著刮嗎?”周末晚八點,從上海、北京到濟南、青島,各個城市的脫口秀演員登臺了。把一個段子說好不容易,節奏、停頓、氣口以及演員的表情都有講究。何廣智“口罩遮丑”這個段子在今年“脫口秀大會”比賽中擊敗了呼蘭、周奇墨兩位脫口秀大咖,換個演員讀一遍,笑點幾乎能變成冰點。

■青島脫口秀俱樂部已經逐漸發展出演出進階體系。
脫口秀演員喜歡“用愛發電”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的興趣。在2019年下半年之前,這個行業在濟南、青島幾乎處在零收入的狀態,演員只能憑著一股子熱愛持續投入;青島某個劇院經理驚魂未定地回憶,自己被熱愛脫口秀的朋友推薦引入了一場脫口秀演出,門票預售成績奇差,疫情來了之后就趕緊取消了這場報價不菲的演出。然而隨著2020脫口秀大會的熱播,脫口秀突然成了城中最受年輕人關注的時尚,在山東,青島、濟南已經各自興起了三家俱樂部,與脫口秀相關的培訓行業也順利起步。與相聲相比,脫口秀觀眾顯然需要較高的審美層次和社會話題關注度,而演員觀眾之間幾乎“零距離”,來自演員的調侃更加尖銳直接,甚至到了“冒犯”的程度,需要觀眾極大的包容。在錯過了小劇場話劇、劇本殺、即興表演、德云社分社等新興業態之后,方興未艾的脫口秀會成為青島的下一個文娛風口嗎?
歡迎你,麥瑟爾夫人
談起脫口秀,多位演員提到一部熱門美劇《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該劇以離婚女子麥瑟爾夫人變身為脫口秀明星的故事呈現女性的獨立成長,也反映了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美國社會女權意識的艱難蘇醒。2020脫口秀大會最大的亮點,也是讓觀眾領略了楊笠、李雪琴、趙曉卉等一批女性脫口秀演員的獨特風采,楊笠對部分男性的尖銳嘲諷、李雪琴“喪中帶剛”的表演風格、趙曉卉“追星界泥石流”的奇特設定都讓人過耳難忘。
常駐“來客喜劇”的小彤本身也是青島音體廣播的當家花旦之一,她跟大海主持的“大小十二點當”堪稱家喻戶曉的直播節目,為什么一個主播有了這么多的出口和平臺,還需要脫口秀的舞臺?小彤坦言,“它跟我工作性質不一樣的,我原來做舞臺工作或者在電波這一邊主持,往往只能說規定的臺詞,而且無法得到及時反饋。脫口秀屬于Live Show,一對多,演員能夠及時得到現場反饋,特別爽。”小彤的脫口秀以個人生活為主,包含了她的成長經歷和心路歷程,不乏關于平權、女性成長等話題的火花,被“來客喜劇”創始人趙蓉定位為“東北女生眼里的光怪陸離”。趙蓉也是來自廣電系統,多年民生記者的經歷讓她直面眾多沖突現場,“我的脫口秀定位是‘一個很努力很尷尬的傳統媒體人’”。趙蓉喜歡講一系列關于女記者與門衛大爺的段子,稍帶重口味的包袱帶出了她對媒體人生活的觀察。

■脫口秀吸引眾多年輕觀眾參與。
“來客”與“叁拾捌”“曼納”三家俱樂部構成了當下青島脫口秀的主體。“來客”價格優惠,16.6元的票價頗為親民;“曼納”主打女子脫口秀,票價70元兩張;成立最早的“叁拾捌”演出系統比較成熟,分為讀稿會(演員內部交流)、開放麥(票價五元)、正式演出(票價100-150元)三部分。演員們寫好的段子先在讀稿會上研討,然后在“開放麥”(脫口秀新人練習場所)現場打磨,測試觀眾的反應;最終成熟的作品才能進入正式演出。
“叁拾捌”創始人何天奇在海外接觸脫口秀文化,又考察了上海、深圳等城市脫口秀俱樂部運作經驗,在青島從零開始做了兩年脫口秀,期間關注脫口秀的人越來越多,以至于正式演出需要限定觀眾名額入場。他坦言,青島真正能說脫口秀的演員太少了,演出的邀約很多,但能湊齊演員陣容難度很大。“脫口秀不是誰都能說的;我有一些人生經歷,登臺講一下,這不叫脫口秀,而是TED Talks,類似‘一席’式的演講分享而已。脫口秀是有規則、規范和技巧要求的。”他舉了“脫口秀大會”選手周奇墨的例子,“他的作品很高雅,需要有深度的體會體驗,不是光讓觀眾笑就完了。周奇墨希望他的單人喜劇像散文一樣讓人回味、讓人可以重復欣賞。話劇《四世同堂》幾十年了大家為什么還愿意看?可以重復看、重復聽的脫口秀作品,目前在數量上周奇墨的精品最多,所以業內認為他是國內脫口秀第一人。”
若非冒犯,何來笑點
脫口秀到底是什么?“脫口秀大會”上楊笠抨擊大男子主義的一些內容引發了部分觀眾的不適應,而這種“冒犯—容忍”的關系,是脫口秀演員與觀眾之間長期磨合后的產物。何天奇坦言,青島脫口秀到了一個瓶頸階段,所謂瓶頸一是指演員表演的專業度,其二是指觀眾素養的提高。“楊笠說的內容是真的,雖然她跟你的價值觀沖突,但你得讓她說話。我們團隊里也有兩三個女生,她們也會講一些自己的困擾。喜劇的每句話都是冒犯,對觀眾的要求會很高,你非要挑刺就別來了。”何天奇表示,自己的作品攻擊性比較強,“我作為青島人,會在臺上尖銳指出青島人過于自戀的問題。你愛家鄉沒關系,但是愛就意味著一點壞話不能有?這不叫愛。”
濟南也有三家脫口秀俱樂部,“小明喜劇”創始人田明媚介紹,自己在北京是一個資深的脫口秀觀眾,回濟南時趕上濟南第一個脫口秀團體成立,她加入后迅速憑借在北京的經驗積累完成了脫口秀俱樂部運營架構。“濟南觀眾一開始也只對硬笑話有反應,演員忘詞會讓他們笑。也就是這幾年脫口秀的流行,大家也會接受新觀點,共鳴度越來越高。演員稍微冒犯,觀眾包容度逐漸增大。脫口秀的互動就是單純拉近距離, 在這個過程中恰巧有一些話在‘好笑’和‘冒犯’之間游離,會因為真實而冒犯。”田明媚舉了相聲的例子,“郭德綱對于謙說‘我是你爸爸”,大家笑了,也都知道他不是。而脫口秀可以現場調侃‘你為什么生不出來孩子’,它引發的笑是在真假之間。”在歐美,脫口秀往往聚焦于種族歧視、刻板偏見、夫妻矛盾等話題,田明媚表示,她最喜歡著名脫口秀演員喬治·卡林的作品,這位老爺子拿過兩次格萊美獎,他的脫口秀集中于文化、消費等社會話題,被認為是脫口秀界的知識分子和思想家。
正是由于脫口秀對于尺度把握的難度,使得“叁拾捌”規定只有十六歲以上的觀眾才能入場,讓更多具有判斷能力和接受程度的成人觀眾感受脫口秀帶來的思想激蕩。“來客喜劇”也有過現場演員調侃臺下觀眾引發不愉快的例子,在小彤看來,“脫口秀是一個冒犯的藝術,但是這個冒犯要有一個度,而且冒犯跟偏見不是一回事。”她總結道,“對于現實生活來說,脫口秀是一個軟釘子。”
有來路,也得有去處
青島三家脫口秀俱樂部里,“曼納”依托于市北區的曼納劇場,“來客”游走于G7俱樂部和島瞄劇場,“叁拾捌”則接受演出邀約游走于各個場所里。何天奇感慨,青島一百人左右的小劇場太少了,而劇場收費過高,也讓脫口秀團體難以承擔,“我最多一次在青島大劇院多功能廳演出,現場450多名觀眾”。在上海、深圳等城市,脫口秀演出劇場資源豐富,演員一天兩三場演出很正常,收入也能達到兩萬左右。“上海的演出一般留三個位置給大咖演員,剩下六七個位置幾十個演員搶;而青島很難湊齊整場演出的演員。”何天奇表示,最讓自己感覺有價值的不是做了青島第一個脫口秀俱樂部,而是把青島推進了全國脫口秀演出的市場版圖里,“我們做第一個演出去上海求人家來青島,人家覺得青島沒有當地俱樂部,沒有開場演員,沒有場地,不愿意來。現在北京上海的演員已經找我做青島站演出,這讓我特別感動:能夠讓業內知道脫口秀行業里有青島這個城市,是我最大的貢獻。”
青島三家脫口秀團體里,兩家是由女性創辦的,而且不少青島女演員活躍在表演舞臺上。小彤坦言,其實喜劇對女性演員特別不友好,“你看賈玲,扮丑扮了很多年才讓大家看見她的溫情和包容,吳君如、金靖也是這樣的。脫口秀大會里,女性但凡好看點的都被淘汰了。要是放到前些年,李雪琴也不會出來;像是楊笠被攻擊,但我覺得她的觀點非常好:有些事情是女性也可以討論的。現在大家討論女權的度在哪里,討論平權話題,這種討論本身就說明我們的社會在進步。”
在業內人士看來,脫口秀這種百人左右的觀眾規模能夠盤活眾多閑置的文化空間。一般的劇場動輒數百個、上千個座位,而脫口秀可以出現在獨立書店、售樓處、藝廊等場所,組織靈活、氣氛熱烈。在青島的小劇場無法滿足演出需求的當下,來客喜劇已經嘗試走進書店尋找發展空間,而曼納劇場本身就包含了小劇場和脫口秀兩種業態,這個只能容納數十個觀眾的空間已經成為市北區年輕人文化消費新熱點。看脫口秀在年輕人里已經蔚然成風,脫口秀的行業風口也隱約可見。(青島日報/觀海新聞記者 米荊玉 本版攝影 王 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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